第十一章怨（200珠加更）

&esp;&esp;暮夜，天还是阴着，冷风从廊下吹过时飘着细细的水气，将窗纸染得潮了。

&esp;&esp;裴璟自前日从又尔手上接过衣物后，整整两天没再主动跟又尔说过一句话。

&esp;&esp;就连关心，也很冷漠，午膳时瞧见坐立难安，不老实吃饭的狐狸，也只是淡淡向一旁候着的侍从吩咐了句“添汤”。

&esp;&esp;侍从将汤搁置在了少女面前，又尔想开口朝裴璟道谢，对方却已起身，走了。

&esp;&esp;在书房时，又尔想靠近，被裴璟错开身子，淡声说：“有风，别站太近。”

&esp;&esp;哪怕睡觉时，两人也还睡在一张床榻上，裴璟却第一次整晚都背对着她。

&esp;&esp;狐狸那点子轻易就满足的心思，从昨日的午后开始就轻轻地往下沉着。

&esp;&esp;现在，她站在内室门口。

&esp;&esp;帘子没放下，烛光透出来，把门槛边映得一片昏黄。

&esp;&esp;又尔抱着手，手心搁在袖里，指尖一点一点地绞着布料，小心地垂着头，不敢看床榻前那道身影太久。

&esp;&esp;狐狸还是会偷看的。

&esp;&esp;——每隔几息，眼神就悄悄飘过去，看一眼坐在榻上的裴璟。

&esp;&esp;对方一言不发，发尾湿漉漉地搭在肩头，衣襟半敞，锁骨下那一片的肌肤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，却没什么活气。

&esp;&esp;他没生气。

&esp;&esp;也没笑

&esp;&esp;就坐着，静静地坐着。

&esp;&esp;裴璟周身气场本就淡，眉目柔和得过分，又瘦又静，夜里不说话时，便生出一种冷气来。

&esp;&esp;从门缝里看进去，那样的身影有点瘆得慌。

&esp;&esp;又尔站在门口，看得心口发紧。

&esp;&esp;她知道自己前日那番话不太讨喜，可是……可是她也没别的意思。

&esp;&esp;她只是想问问。

&esp;&esp;可好像一不小心，又把事情问坏了

&esp;&esp;夜色沉沉，又尔就站在门边，指尖绞着衣物的动作愈发厉害，一寸一寸地搅，跟搅杂草一样，在袖口上搅了一圈又一圈，搅出一道又一道的弯，也没停。

&esp;&esp;她其实早该进去的。

&esp;&esp;屋里不是没她的位置，榻上、裴璟身侧、枕边那块凉透的空位，都是为她留下的。

&esp;&esp;可又尔还是在站着。

&esp;&esp;不是不想进去，也不是在怄气

&esp;&esp;狐狸就是不知道现在进去，会不会让裴璟更不高兴。

&esp;&esp;又尔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怕裴璟生气，还是怕他不再理她。

&esp;&esp;她只是觉得，那种“哥哥不会再搭理我”的感觉，比之前挨那些少爷小姐的骂还难受一点。

&esp;&esp;裴璟还是坐着，没看她。

&esp;&esp;又尔就那样杵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悄悄咬了咬唇，小心翼翼地抬脚，一步、两步，慢慢走进了屋。

&esp;&esp;狐狸的动作很轻，尾巴卷在腿边，贴着地滑过去。

&esp;&esp;她不太会哄人，也不太懂怎么把话说漂亮。

&esp;&esp;所以她只能做点事。

&esp;&esp;她想到了哥哥的头发还湿着，或许，她可以替他擦一擦。

&esp;&esp;那样，他应该就不那么冷了。

&esp;&esp;也许……就不生她的气了。

&esp;&esp;这一刻，狐狸心底的那点心虚，那点自责，还有想要补救的心思，一起往心口涌。

&esp;&esp;她从屏风后取了帕子，走过去，轻轻道了句：“哥哥。”

&esp;&esp;裴璟没动，只抬眸看她一眼，又垂下去。

&esp;&esp;哥哥好像真的不高兴了。

&esp;&esp;她捏着帕子，想替他擦头发，手刚伸过去，还没碰到裴璟的肩，他就往旁边偏了一下，轻轻地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
&esp;&esp;动作很轻，甚至温和。

&esp;&esp;又尔却怔在了那里，手停在半空，一时不知该收回，还是再伸过去。

&esp;&esp;她抬眼看裴璟。

&esp;&esp;对方却根本不看她，眼睫低垂，神情静得像一片无波无澜的湖面。

&esp;&esp;又尔小心地再次伸手去碰裴璟搭在膝上的指尖，声音更小了些：“哥哥……我来帮你擦头发，好不好？”

&esp;&esp;说完这句，狐狸自己先红了耳。

&esp;&esp;——真蠢，说这些干什么。

&esp;&esp;帕子不是已经在手里了。

&esp;&esp;可她就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
&esp;&esp;裴璟没应，甚至微不可察地将手往后抽了一寸，避开了又尔的触碰。

&esp;&esp;第二次被避开了。

&esp;&esp;狐狸眼睫颤了一下，小声道：“……哥哥？”

&esp;&esp;没人答她。

&esp;&esp;又尔怔住，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指尖，手指蜷了一下，却还是继续凑了过去。

&esp;&esp;“哥哥，我不是故意要跟你说那些话的。”

&esp;&esp;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对，可我不是在怪你。”

&esp;&esp;狐狸的话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。

&esp;&esp;又尔碰裴璟，他避开；她贴过去，他侧头；她再靠，他却不避开了，但就是不理她。

&esp;&esp;来来回回几次，小狐狸快急死了。

&esp;&esp;又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索性直接蹲下身，伸手，握住了裴璟的指尖：“哥哥，你别生气了，我真的是想跟你道歉的。”

&esp;&esp;“我帮你擦头发好不好？”

&esp;&esp;那声音很软，又带着点笨拙的坚持，委屈又可笑。

&esp;&esp;这次裴璟没再抽手，任由她抓着。

&esp;&esp;又尔松了口气，起身时想要松开，去拿帕子。

&esp;&esp;结果裴璟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，不让她抽回去。

&esp;&esp;“……哥哥？”又尔回头看他一眼，满是疑惑。

&esp;&esp;裴璟不语，只静静地垂着眸，指腹还搭着她的手背，似乎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打算。

&esp;&esp;又尔慌得要命，也不敢挣脱，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拿帕子，笨拙地半侧着身着给裴璟擦半湿的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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